清代撰修的《寧武府志》有云:寧武界臨邊塞,地處高寒,山嶺崎嶇,“岨峿阻積” (交錯不平——筆者注,以下同)。寧武沒有大河大川,四時多風,“飄振勁烈,水泉淤濁,含剛辛之性”“然自太原而北,忻、代、大同、朔州之人,類多狙猾(又聰明又狡猾),寧武介其中。雖椎野樸鈍,猶號淳質,至于尚氣少通,悍忿輕死,其愚且僿(粗鄙)哉!雖教勸之終不可以得止”?!秾幬涓尽返木幾哒f,當時(清代)官吏舞弊盛行,且寧武本地的陋俗很多。作者不但批評為政者,而且對寧武人當時的陋俗也一針見血地予以揭露和批評,諸如對當地婦女愛慕虛榮的性格予以鞭撻?!叭徽煞蚧虮掷埐煌?,其婦人出必曳綾絁紈,不獨裕乎?貲者然即不如是,恐眾且相笑,斯其尤敝也?!闭煞蚴且路h褸,妻子卻是“曳綾絁紈”,為何如此,原來是怕人“笑”?!翱ぜ冗叡善?,少大姓,富家產千金以上,便號為魁雄。乃嗜利孽孽,較錙銖尤甚,其以財爭者, 雖至微細,必訟諸官,官府每受牒,十八九率錢利事,屢訟不厭焉?!迸u寧武人的夜郎自大心態:剛剛擁有少量錢財,便自信的不得了。且“嗜利孽孽”,為了一丁點兒錢財,就打官司,往往“屢訟不厭”。目光短小、愛財如命、重財輕義的鄙陋習氣暴露無遺?!凹壬形漭p詩書,故由科第入仕者常少,士人既列諸生足以持門戶,往往意滿,轉去逐什一,自豪鄉里,無復修業求進?!辈缓梦哪蒙形?,由科舉入仕的很少,即使略有一二本事或功名,往往自滿或夸耀于鄉間,從此不求上進。
寧武關鼓樓,寧武關的標志和象征 攝影/張珉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寧武人的性格似乎與居住環境和飲食習慣有很大關系。寧武特殊的地脈養育了寧武人獨特的性格:粗放,耿直,硬氣,淳樸,好勇,慵懶,輕詩書,拙于技術,憑苦力吃飯,容易滿足——蓋地氣使然,天性使然。
我以為,寧武人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群體,但也是一個值得琢磨和書寫的群落。
我是地地道道的寧武人,生于斯,長于斯,于是也就非常熟悉寧武,熟悉寧武人。正因為如此,很早就有寫寫“寧武人”的想法,后來又多次擱筆,放棄:一是怕寫不出寧武人的特質,枉為寧武人的稱號;二是怕拔高寧武人,有說大話吹牛皮之嫌疑,讓人感到肉麻;三是又怕貶抑了寧武人,自毀家門,引起不必要的誤解。
于是提筆猶豫,再三忖度,斟酌,一篇小小的文章,前后近一年多,開了頭卻結不了尾。最后還是堅定信心,硬著頭皮,下筆為之,大文小做,略述一二,想善始善終,為已經起頭的事情結一個尾。一者是把筆者的一些思考理理頭緒,二者也想為現代寧武人提供一些可資借鑒的東西,哪怕微不足道。同時也提醒讀者朋友們,尤其是寧武人,“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頷首,無則加勉。一家之言,僅供參考,既不必有抵觸心里,嗤之以鼻,徹底否定,也不可較真,對號入座。
寧武人熱心腸,但往往得不到應有的贊許。山多風大樹有骨,坡陡溝深石頭硬。寧武人山藥莜面的性格,有點嘴直,硬氣,好嘴打人,一腔熱情最后似乎成了驢肝肺。好多情況下,寧武人想對別人熱情,但就是不太會表達。尤其是四區人,其次是一區人和三區人(筆者以區域言說,是為了行文方便,不是制造隔閡),說起話來不會婉轉,硬梆梆的,“咋啦”“誰稀罕”“惡球心”“不行拉倒”“愛怎(么)就怎(么)”,鼻音重,牙齒音也重,甚至有點咬牙切齒,似乎有保德人的味道,不熟悉的人,還真是有點不適應。等慢慢習慣了以后,發現這些群體的人很耿直,仗義,直來直去,不會轉彎,心眼少,反倒無須處處提防。在這方面,二區人相對要好一些,說話婉轉,繞繞彎,細聲細語,有河曲、岢嵐、偏關人的味道。
寧武人喜歡安逸,隨遇而安,不喜歡冒險。寧武人比較戀家。起屋架梁治家業,安土重遷攢家財;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家產傳男不傳女,多子多福男為主。在農村,由于重男輕女的思想作祟,出嫁女兒要房子,要彩禮等觀念還比較濃厚,父母的重心都傾斜在兒子身上。就像寧武的山一樣,安定的生活讓寧武人踏實,放心,但不喜歡冒險的性格也讓寧武人故步自封,視野不開闊,事業也就沒有大的起色。
寧武人什么都迷信,又似乎什么都不信,但總體上屬于保守型。說寧武人迷信,是因為什么“神”都供,人們供什么,我就供什么,不問來頭。說寧武人什么都不迷信,是因為寧武人沒有一個唯一的崇拜圖騰,比較隨便或雜亂,似乎崇拜是一種必須的形式而已,而不一定是一種固定的心儀。形式重于對象,過程優于結果。這樣也就使寧武人在其他地方的人看來有些隨便或有些不忠的嫌疑。
寧武人包容,不排外。無論是在寧武做生意還是定居,還是為政,都能融進這一群體,或被這一群體包容,沒有大的障礙,這都與寧武人性格中的包容性有很大的關系。
寧武人喜歡熱鬧,好客,不喜歡冷清安靜。由于地緣關系,這有點像神池人。干炸土豆條,燒酒炒雞蛋,豬肉燉粉條,大蔥就大蒜,燒烤涮鍋大鍋飯,三天兩頭喜歡聚聚,彼此嘮嘮家常,談談心曲,訴訴衷腸,談談工作,講幾個笑話,逗一下人氣,飽和一下氣氛,拉近一下感情。一周不聚嫌寂寞,一月不見遜風光。
寧武人喜歡吃吃喝喝,注重口福之享,不太喜歡裝扮外表。同樣一座院落,東六縣的忻州人、原平人、代縣人,里里外外用瓷磚粘貼的漂漂亮亮,美觀潔凈的很,寧武人就差遠了,大部分人家的院落能過得去就行了。但在吃喝上就不一樣了,買吃買喝堆如山,東西不堆少顏面,吃喝不堆山就不是寧武人的生活方式。到忻州一次買二兩豆腐,割一兩肉,一根大蔥一頭蒜,夠吃一頓就可以了,買賣雙方都覺得很正常,沒有什么不正常之處。同樣的要求和動作,在寧武就不一樣了,人家賣方會說“你讓我怎(么)割(肉)?””“從來沒見過這么買東西的!”等你走后還會聽到后面“小家子氣”的嘲諷聲,所以每次消費不在斤以上,就盡量免開尊口,怕人家碰軟釘子或嘲諷你“小氣”。
寧武人也講究儀式,但總體看,程式簡單,格局不太高,比較粗放。比如,忻州人和原平人子女結婚,拱門、彩帶和紅地毯,從大門一直延續到家里,紅彤彤一片;定襄五臺人則要么鼓手班子從十字路口迎親,吹吹打打,要么抬花轎,瘋瘋顛顛,一直迎接到家門口,好不熱鬧。代縣等地子女結婚時做的食盒,工藝很復雜,惟妙惟肖,簡直就是高級工藝品。寧武人的儀式也好,陪嫁也好,相對就簡單多了。這里面有經濟的因素,也有文化的因子。
寧武人也喜歡跟風,趕時髦,但不善于把控,容易跑偏。新生事物一出現,寧武人也會順時而動,與時俱進,很容易跟著形勢跑,卻不仔細琢磨厲害相隨的道理。如果得利,會在別人面前不停地夸耀;如果失利,也會怨天尤人,失魂落魄??吹饺思彝顿Y興業不錯,及時跟進,走一段路發現不適合自己或賺不了錢,于是又馬上放棄,半途而廢的現象比比皆是,堅持到底的鳳毛麟角。
寧武人有時候喜歡決斷,但更多時候是適應性的附議。為了樹立權威,寧可決斷,獨斷,甚至固執己見。為了保全自己,又寧可不講原則。適應性的附議,又容易把自我失去,也容易讓自己感覺不錯的意見或建議化為泡影,徒增嘆惋。這兩種性格的糾結,容易造成寧武人的惰性或不作為,好事辦糟,最終沒有大的建樹。
寧武人喜歡單打獨斗,不太喜歡抱團發展。自我意識很強,集體智慧薄弱。小規模發展有聲有色,大規模發展捉襟見肘。當年河南林縣(今林州)的紅旗渠精神就是愚公移山精神、集體主義精神和抱團發展精神的體現。寧武人正是缺乏這樣一種精神和氣魄,于是在時代大潮面前畏首畏尾,止步不前,沒有大的發展和進步。
其實,所有人的性格都不是唯一的,是多元的,包括中國人,外國人。要想把寧武人和其他地方的人的性格絕對地分離出來,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科學的,所以以上只能是我對于寧武人性格與做事風格方方面面的簡單羅列和概括。仔細推求,寧武人的這些特質自然有其歷史因素,也有后天原因。從歷史原因來看,寧武在地理上是典型的山區,又是中原和邊塞接壤的緩沖地帶。歷史上,寧武處于風口浪尖,處在農耕文明與游牧民族的交錯邊緣,烽火不息,戰亂不斷,人民生活很不穩定,山溝蝸居成為常態,于是形成了人們的眼見狹窄,胸懷不廣,似乎只考慮眼前,沒有長遠打算的心態,也就在情理之中。寧武文化也由于受中原文化和少數民族文化兩種文化的影響,是一種混合式的邊塞文化,好像沒有固定的成熟的獨到文化,所以做事的方向性或目的性與長遠性等方面要差一些。從后天原因來看,也與寧武人整體學習氛圍有關。大街小巷搓麻將、“踹二毛”、跳舞、閑聊者比比皆是,從家庭到社會,手捧書卷閱讀者鳳毛麟角,全民閱讀整體氛圍不足,讀書氣氛較差。全民文化的高低決定了人們的的整體素質,人們的整體素質又決定了縣域的整體發展。隨著現代教育的普及,學習氛圍在逐漸增加,寧武與中原文化的差距在逐漸縮小,但和沿海文化的差距還是很大,需要奮起直追。
相比較而言,寧武人有煤炭、旅游等資源優勢、也有一定的區位優勢,或者其他優勢,但這只是一個前提而已。寧武人必須展望未來。寧武人要想趕上時代發展的潮流,必須未雨綢繆,要有前瞻眼光。寧武人要看到自身的優勢,也要看到自身的不足和缺陷。比如,隨著時代的飛速發展,如何突破短板,打破瓶頸,克服單純依賴自然資源的思維,還有區位優勢、交通優勢已經相對滯后等,這考驗寧武人的智慧。當然,不得不承認,現代寧武人中也有佼佼者,弄潮兒,他們不甘落后,與時俱進,迎難而上,做了好多有策略性的文章,但總體看還是微觀把握較多,宏觀駕馭不足,思路還遠遠不夠,缺乏創新思維和驅動力。寧武人創業熱情很高,但忍耐力和經營定力不強。寧武人要走好未來的路,一是必須有走出大山的思維,二是必須在前瞻上、穩健上、開拓上、勇氣上、韌勁上跟進,咬定青山,堅韌不拔,狠下功夫。
寧武人現實的路還很崎嶇,未來的路還很漫長。我們期待一個美麗、富裕、健康、和諧、進取的新寧武的建設,更期待寧武人拿出擁抱新時代的勇氣和魄力,以嶄新的面貌趕超和跨越。
白玉旺:筆名蘆芽松。寧武縣懷道鄉廟嶺村人。寧武縣第七、第八、第九屆政協委員,曾任政協辦公室兼職副主任,忻州市政協社情民意特邀信息員,忻州市中華文化促進會理事,《寧武文史》責任編輯,《寧武教育科技》主編。參與《寧武縣志》(1987-2009)編撰工作,參與創作《寧武縣組工之歌》和《寧武教育復興之歌》。中學高級教師。高中語文教師。曾在《中國教育報》《山西日報》《德育報》《忻州日報》《寧武報》《汾源》及“太原道”“大美忻州”“寧武你好”“文史藝苑”“忻州故事”等公眾號發表作品。著有22萬字的長篇小說《洪河夢》和詩歌散文十多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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